纸|全球快看
2023-06-29 13:58:09来源:哔哩哔哩

“一张纸不会仅仅是一张纸。”


(相关资料图)

我喃喃道,走在他死的那座公园。在遇见他之前,我从未信过这种废话。好吧,在看见他折断的颈脖和落在一旁被血染红的纸之前,我从未相信这种废话。

我仰头,看见绿叶一层叠一层织了满天。从光漏出来的缝隙里,我看到天空一片宝蓝,伸手去抓,也就顺势后仰,然后看见四散的鸟划破天空,树叶的缝隙里闪过乳白色的东西。

“浴缸?”

我一边拍打裤子上的尘土,一边仰头,却发现头顶竟已是一片乌云,于是仓皇逃回家里,浸了一鞋的水。我脱了鞋袜,随手丢向阳台,又去厨房烧了一壶开水,将眼镜放在餐桌,拿起睡衣走进浴室。

这时妈妈打来电话,让我周末回家一趟。我反应过来口袋里的钱包钥匙还没拿出来,于是又出浴室放在餐桌上,见水已经烧开,我从橱柜里翻出奶粉,冲开后将鼻子伸向杯沿,还没闻到奶香就被烫了鼻尖。

我长叹一口气,回到浴室,“唰”,拉上窗帘,拧开开关,热水淌过我全身,我看见沾上水汽的瓷砖上倒映着我的拖鞋,一只红一只蓝,闭上了眼睛。

我什么时候买过蓝拖鞋?算了。

应该是给他买的了。

什么时候买的?

记得他说想买个浴缸。

洗发水,洗发水……啊!眼睛!

要是有浴缸就好了,就不用站着洗澡了。

浴缸……浴缸?

这时外面传来电话铃声,我急忙冲掉身上的泡沫,可没一会铃声就结束了,怕是没什么要紧的事,于是我又慢吞吞起来。良久,我终于穿上睡衣从水汽中走进客厅,忽然发觉双色拖鞋太蠢了,于是翻遍了鞋柜也没找到另外两只,只好作罢。我将手机拿起,一边摸杯子,好烫!然后,我对着手哈气,看见妈妈的未接来电,倍感诧异地回拨回去,竟然还是提醒我周末回去一趟。

“刚刚不是打过了吗?”

妈妈没理会我,继续说了几句也就挂了。

于是我回到浴室,从洗手台下摸出吹风机,插上,才发现窗帘没拉开于是拖着一红一蓝,“唰”地拉开,外头已是天晴了。

吹过头发后,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,舌头被烫过的地方愈加干渴,想喝可乐。于是我从餐桌上捞起钥匙,又匆忙回房间拿一双袜子后一脚踩进门厅摆的另一双鞋里,反手将湿鞋放进柜子里,竟然在旁边看见另一对一红一蓝,我隐约察觉到一丝诡异,然此时可乐心切,我冲出家门,刚按电梯就发现还没换睡衣,又回房间换,也就干脆把拖鞋成双对齐,刚好赶上电梯,再下了楼。

买回可乐后,我倒满整杯,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一下午,起身向阳台准备洗鞋,想起已经放进鞋柜里了,于是提着鞋走回阳台,刚伸手进去,干的?

好烦。

尽管如此,我还是把鞋洗了,我感到身心俱疲,于是回房间睡下,迷迷糊糊竟梦见了他。

我梦见他在我身旁睡下,我想说些什么,却慢慢睁不开眼,发不出声音。然后我梦见我和他坐在树下,他又对说:“一张纸不会仅仅是一张纸。”然后,他又坐在树上,任我怎样呼喊,他都不看我一眼。我问他为什么要自杀。他什么也没说,将纸甩上天空,向后倒下,却忽然消失不见,只剩下缓缓落下的白纸。

我又梦到他睡在我旁边,看清楚他已经把头发剃短了,脸上多了一道短疤,我想起他把纸扔起,就像利刃划破天空,纸弯下一角来,天跟着一起脱落下来,他走进那片没有颜色的天,周边慢慢长出树叶,他越走越远,直到树叶慢慢把天空合上,我觉得是飞扬的纸把他的脸划伤,于是从交错的红蓝拖鞋里挑出红色的,起身去拿药,却发现药瓶里有一根不慎掉进去的棉签,我又拿出两根棉签,费好大劲把它夹出来,将三根一起抛进垃圾桶里,是利落的一根弧线,拿起药瓶走回房间,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。

我重新躺回床上,眯一会后,我起身去拉开窗帘,又开始下雨了。

“要不,我们买个浴缸吧。”

我吃惊地回过头去,一个身着睡衣的男人靠在门外,他穿着红蓝拖鞋,还有和我这件配对的宽松款睡衣,正拿着毛巾擦头发。

我只是慢慢走过去,轻轻抬起遮住他眼睛的毛巾一角,他的头发从湿毛巾里漏出来,还都粘在一起,几缕发丝耷拉在眉梢,脸上也不见短疤,他只是低下头打量着我,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那双眼睛。

他抬手轻抚我的脸,眉毛低垂,用那双眼睛看着我:“不好吗?”

我想我也许是病了,可我却闻出家里沐浴露的味道,感受到手背上湿毛巾的重量,还有一个人微凉的手搭在脸上的下垂感。

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真实,即使我怎样去逃避,这样离奇的真实正迎面向我走来。

“好。”我说。

他随即将我抱起,连我一起闷在被子里,我以为他要开始商量购置浴缸的事直到我们都有了睡意,可他闭口不提,“你今晚怪怪的。”

我不知道怎样回答,他继续说,“杯子我洗干净了,哦对,家里的奶粉喝完了。”

“你洗澡的时候你妈打来电话,我挂掉了,你回过了吗?”

“嗯。”

他没再说话,我沉默一会,问他:“你还记得吗?”

“什么?”

“一张纸不会是一张纸。”

“我没印象。”他思考一会后回答,“谁说过吗?这是什么意思?”

我迟迟没有回答,他忽然起身看向我,用手撩开我的刘海,摸着我的额头,说:“说话稀里糊涂的,不会发烧了吧?”

我摇头,告诉他我没有哪里不舒服,他却坚持下床去找温度计,他打开房间的灯,我注意到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瓶不见了,这时我瞬间感到一阵不可抗拒的头疼和脸上的滚烫感,我无力地接过体温计,五分钟后,他看过体温计,叮嘱几句,就换上便服出门买退烧药了。

我从床上爬起来,确认过放在原处的药瓶和掉在里面的棉签,又哪里都找不到的可乐空瓶,然后我拿出手机,只看到妈妈打来一次电话,而我没有接,湿鞋还摆在门厅,我意识到不能再无视这一切了。

如果能毫无征兆地出现,那么也会毫无征兆地消失。

又或者,是什么引发了这一切。

“一张纸不会仅仅是一张纸。”

可我想不明白,纸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。

“或者是浴缸?”

由浴缸引起的变化吗?

“拖鞋……牛奶……”

“药瓶……电话……”

“死去的人和忽然的发热。”

“下雨,天晴,又下雨……”

就我的印象,变化应该不止一次。

“下雨,天晴,短发,长发,又下雨……”

引子也不止一个吗?

“毛巾,浴缸,鸟,棉签,窗帘,花洒……”

“沐浴露,杯子,奶粉,鞋袜,刷子,肥皂,树叶,下坠,鸟,自杀,短疤……”

“短疤……长发,短发,短疤,伤疤……”

“伤疤,划伤,树枝?”

“纸?”

我感到冥冥中的一种指引,爬上书架前的桌椅,伸手去拿最顶层的A4纸,这时他提着药开门进来,惊恐地将我从高处抱下来,诧异着问我怎么爬到书桌上,然后我终于不敌头昏脑胀,随他回到房间里,吃过药后在床上睡了过去。

我在梦里又见到了那位脸上有短疤的他,他抚摸着浴缸里我的尸体,我不敢走近,在远处大声问他,“纸为什么不是纸?”他却只低着头,起身将满地的白纸捡起来。然后我忽然躺在浴缸里,他从我的身边将一张张浸湿了的纸拿出来贴在墙上,然后拿出吹风机给我吹头发。我问他为什么不哭,他却反问我为什么。我回答:“因为刚刚我死了。”他说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然后我沉进水里,看见水波里他的脸扭曲,等到开始害怕会窒息而死时又探出头来,想起我已经死了是不会再死的,可在浴室里却不见他的人影,才反应过来头发又湿了,正要出去和他道歉,听见他站在门外说:“纸就是纸,但纸不只是纸。”

我心头一紧,急忙打开门,向发出声响的厨房跑去,一个长发的他站在里面冲牛奶,转头问我怎么不穿鞋,然后将牛奶递给我,去拿出浴室里的拖鞋,接着用毛巾帮我擦头发。他提醒我要等会再喝,免得烫到舌头。我凑近他耳边,对他说:“我爱你。”我深知这是我表达感谢的话术,而他也清楚。可他却忽然说,“待会,你要去找那个带疤的对不对?”然后他穿着两只不同色拖鞋走回房间,杯子里的牛奶忽然变成了可乐,电视上天气预报说今日无雨,我想起拉开浴室窗帘时,天晴了。

我从床上惊醒,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半了。一会后,他穿着围裙进来,用手背摸我的额头,随即露出放心的表情,“退烧了,我去把早饭热一下。”

趁他出房间,我起身走向窗台,握紧窗帘,思考接下来看到的是晴天、雨天还是雪天,却犹豫着,直到他再次进入房间里,我等着他用各种理由挽留我,似乎这样我才能毫不犹豫地离开。而他只是普通地走过来,拉开另一边的窗帘,什么都没发生。

一切就像是我弄错了,接下来他一定会像往常一样,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我,再等我出去吃早餐,然后今天我们会一起去买浴缸,就像是我犯了糊涂。

然后我拉开另一边的窗帘,余光中瞥见他瞬间消失,就像隐藏图层般消失在我的视线里。他不会看到我用悲伤的眼神看向他。

我不知道房门外是否还会有一个他在外面等我,有一顿美味的早饭,或是只有一双他的拖鞋在鞋柜上积灰,可现在我知道我是不想走的。我不敢走出房门,而是拿出手机,拨打他的电话,很短一段铃声过后,我知道这次他已经死了。

我感觉我是在满盒钉子里面摸金币,只能小心翼翼。接着,我洗碗时摔碎了碗,我将碎片丢进袋子里时,他从客厅走过来帮我;我们去运动中心打乒乓,我勉强接到他的球,却飞出去好远,他转身跑去捡却是我闺蜜走了回来;还有忽然出现的运动饮料,忽阴忽晴的天气,和总是重复发来的同一软件的更新提醒。

我觉得可笑,我在永无止境的痛里为偶尔出现的金币欣喜若狂。尽管我大致知道产生变化的原因,可不论我怎样小心,也做不到避开每一个开关。尽管我这一切一知半解,我知道我还有一个最特别的线索,一个绝对错不了的线索。

于是在某个他死在买浴缸之后的世界,那时我仍模糊记得发热那天夜里做的梦,于是从书架上拿下一大沓A4纸,拿着手机进了浴室。我向浴缸里注满水,没脱衣裤,光脚直接走了进去。我坐在浴缸里,将大叠纸放在左侧浴缸外的地板上,每向上扔起一张纸,就拨打他的号码,对着手机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问:“一张纸为什么不只是一张纸?”我自然已经知晓答案,却承受不起知晓答案后的代价。一切源自那个将我引入这里的他,我坚信只有找到他,才能离开这个混沌的世界。

我本打算一张一张地试,却渐渐感到恼怒,于是再次按下拨号键,拿起大把大把的纸到处扔,白花花的纸漫天飞,它们向上扬起,将世界划出一道道口子,再缓缓落下,揭开另一个世界的帷幕,我将同时穿行在多个世界里,又或许我的灵魂在多个缝隙间被世界拉扯,谁知道呢?我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说着:“一张纸为什么不只是一张纸?”我同时听到好几个声音就像回声一样诧异地支吾,标准女声不紧不慢地回答我这是空号,拨号的电话铃声在响。

直到最后一张纸落在浴缸里,电话里传来:“您拨打的用户为空号……”

我简直要发疯似的大笑起来。我站起身来,用脚踹开浮在水面上的纸,却踩到缸底的纸,失足滑倒。我的头撞在浴缸上,一张纸被我上滑的脚踹起,从它的边缘长出一片一片的绿叶,缝上墙壁,爬满门,我想起那些梦来,所有变化的细节映入眼帘,以及一个摔死的男人身旁的纸。我想那张纸一定也曾长满树叶,它给濒死之人以变化的真相——那个只存在于我们两人之间的真相。这时,有人打开房门,纸上的树叶开始回缩,纸慢慢落在血色的水里,种种细节重新变得模糊,就连我原本的记忆也被其抽走。

进门那人惊慌地走向我,拿起手机拨号,他脸上有一道短疤,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,所幸我还有些印象,他必定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他,他脸上的疤痕正是被纸划伤的佐证。于是我艰难地张口,说:“一张纸不会仅仅是一张纸。”他肯定不明所以,就像当时的我一样,而我,不过是像当时的他一样,完成将他重新拉入这场纸上漂流的最后使命。

他眼里尽是悲伤与惊恐,一面按住我的伤口,一面颤抖着说着安抚的话。我见他眼眶红了,却腾不出手擦眼泪,抬起手轻抚他的眼角,说:

“我爱你。”

他知道这是一种表示感谢的话术。

-完-

标签:

下一篇: 最后一页
上一篇: 荣耀赵明:7月12日将发布革命性折叠旗舰Magic V2 引入AI大模型|世界视点

相关新闻

保险时讯